并不遥远的记忆

作者: 吴子林2010年11月29日来源: 网络manbet章经典散manbet

故乡,是祖辈父辈漂泊的人生驿站,也是生我养我的一方水土。每次参加学术会议,总有许多学者问我是哪里人,回答是:福建客家人。若再细问,回答是:福建连城人。有时遇上了福建老乡,他们还是问同样的问题,回答是:姑田镇中堡村人;其实,在我的心目里,还有一个老家,即我不时回的新泉乡官庄村——我父亲的出生地,尽管由于祖父的去世,他11岁便离开了它。

父亲离开我们十七年,母亲离开我们则二十八年了。在这些日子里,我一直想写下点manbet字纪念他们。可是,每每铺开洁白的稿纸,提起笔时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以至不知从何处落笔。有一天,伏案读书、写作累了,我打开了电视,中央台的电影频道刚开始播由郑洞天导演、蒋雯丽主演的《台湾往事》。兴味盎然地在电视机前坐下,我很快就进入了剧情。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眶全湿了,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在北京漂泊的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时竟泣不成声;记忆的闸门打开了,断断续续的往事便一一浮现眼前……

我非常清楚,母亲是因为我们累倒下的。我的父亲少小离家后,学了一身手艺,成了当地颇有些名气的泥瓦匠,长年在外奔波。为了培养我们五个兄弟姐妹,母亲每天起早摸黑,总是忙个不停。母亲在山脚下开荒,有两、三处自己的菜畦,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她还在家里养了许许多多的家禽,如,鸡啊,鸭啊,狗啊,兔啊,猪啊,等等。几乎可以说,我们能够“自给自足”了。看到母亲忙忙碌碌的样子,我们从懂事起就开始帮着做家务。如,浇菜啦,上山砍柴啦,淘米做饭啦,还有喂养这些“小动物”等等。家禽们渐渐地长大了,即便是逢年过节,母亲都舍不得吃。记得有一次,父亲宰了只小狗下酒,母亲知道了,气得拼命掉泪,弄得父亲在几天里忐忑不安,向她直陪个不是。到了赶集的日子,母亲把它们全卖了。回家后,只见她把换来的钱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手帕包起来——这就是我们上学的学费。除了忙着家务事,稍有闲暇,母亲就随父亲出去做工了。时间有长有短。有时一两个礼拜,有时一两个月。于是,我们便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盼望着母亲和父亲早日回家。当他们一起回来时,对于我来说,简直便是盛大的节日了;我成天坐在母亲的膝前,喧闹不已。那时光,现在想来,真是无比幸福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隐约感觉母亲和父亲有段时间不大出门了,心里可高兴哩。在他们跟前,我又唱又跳的,淘气得不得了。不久,我发现情形有点不对劲:父亲怎么老是在唉声叹气?姐姐和哥哥怎么老往药店里跑呢?母亲的气色怎么越来越苍白了?……更让我不安的是,有一次,当我从姑田中心小学放学回来时,家里竟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一问左右邻居,他们告诉我母亲被送到医院里了,我赶紧往医院跑。在那里,我见到父亲、姐姐和哥哥,病床上的母亲插满了管子。我的心一下子整个都凉了。类似的事发生了好几次。过了些日子,我终于知道母亲患的是心脏病——据说,这是一种随时可要人命的病。从那以后,放学的时间一到,我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就往家里一阵小跑;只有回到家见了母亲的身影,我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母亲的病似乎开始不断好转,我们也长大了。大姐在县城找到了一份工作,并成了家。1982年,大哥以全县高考总分第二名的骄人成绩,考入了全国重点大学厦门大学的生物化学系。喜讯传开,全村都轰动了。人们见到我母亲都纷纷夸说:“您的儿子好有出息啊!以后您可以好好享清福了!……”在那些日子里,母亲的脸红润起来了,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我天天偎依在母亲身旁,感觉无比的骄傲与自豪。幼小的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长大了也要考上个重点大学,好让母亲高兴高兴!大哥要出门上大学了,那几天,母亲仔细打点好了行李。临上车前,母亲再三叮嘱大哥:要常往家里写信,在学校要勤奋读书,锻炼身体……大哥使劲地不断点头。车开动了,母亲跟在后面小跑,不断地挥手,不停地叮咛着,眼里还含着泪花。大哥一到厦门大学,就往家里寄了第一封信。母亲和父亲都不识字,我和二哥一五一十地读着,母亲和父亲边听边笑,开心极了。信读完了,母亲把它揣在怀里,逢人就拿出来,说:“我儿子从大学里来信了,他说学校可美呢,准备放假了带我去那走走……”

大哥上了大学后,母亲似乎更忙碌了。我们让她好好歇息,她总是说:“你们还小啊,我忙活惯了闲坐不住的。”一天,当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后小跑回到家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我拼命地往医院跑。在急救室,我见到全身插满了管子的母亲,我扑在父亲的怀里号啕大哭!父亲告诉我,母亲在准备做饭的时候突然倒下了,于是被送到了医院;当时,二哥正在中学上课,得知消息后就赶回了。我们轮流守护着。不知不觉中,我趴在床边睡着了,梦见母亲从病床上起来了,我们开始又说又笑……突然,我被拍醒了,二哥对我说:“妈妈又不行了,赶紧叫医生去啊!”医生和护士们来了,三、四个人轮流给母亲做了人工呼吸。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一切无济于事。母亲永远合上了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再也不会醒来了。我们抱头痛哭!我、二哥和父亲把母亲抬回家时,已是凌晨三点多了。父亲哽咽地告诉我们,临终前母亲留下了自己的遗愿:“把我葬在家对面的山坡上,我要看着我的孩子们一天一天地长大成才……”。大哥收到电报从厦门赶回来了,一进门便哭倒在地,不愿起来。姐姐抱着幼小的女儿也回来了,哭成了一个泪人……遵照母亲的遗愿,我们把她葬在了家对面的山上。伫立在家门前,我默默地遥望远方,对着母亲的安息之地,轻声地说:“妈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决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母亲去世时仅47岁,父亲那年59岁。当时,大哥到厦大学习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二哥正读初三,我读初一,小妹读小学三年级。母亲走后,家里一贫如洗。二哥的学习一直不错,但他向父亲主动提出了辍学:“家里经济这么紧张,我就不念书了,省些钱让小弟和妹妹好好念吧。”于是,二哥跟年迈的父亲一起出门做工去了。看到家里经济拮据,姐夫张桂藩和姐姐合议之后,把我从姑田中学接到了连城二中学习,当时他们的月工资加起来仅二十元左右。从乡下来到了县城,我的学习进步很快。大哥大学毕业时,我考上了连城一中;大哥到上海社会科学院生物化学研究所攻读硕士时,我考上了漳州师范学院中manbet系。1993年,我大学毕业,大哥到美国着名的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攻读博士。就在这一年,疾病缠身的父亲平静地离开了我们,时年70岁,而我上班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在翻检父亲遗物时,我们惊讶地发现,父亲所有的衣裳都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没有一件是完好的。原来,为了培养我们读书,父亲自己竟从未买过一件新的衣裳。凝视着这些风尘仆仆的遗物,我们不禁潸然而泪下……

在中学工作三年后,我考上了福建师范大学中manbet系的硕士,紧接着又读了北京师范大学中manbet系的博士。大哥在美国仅用了五年就拿下了生物化学博士学位,接着又到了哈佛大学做博士后,短短一年就成功地完成了重要的课题研究。大哥现就职于美国的辉瑞——全球最大的制药公司——成了着名的生物化学科学家,定居于美国加州。而我自己博士毕业后,则进入了中国最高的学术和咨询机构——中国社会科学院,矢志于自己醉心已久的manbet学研究事业。姐姐、二哥、小妹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遗憾的是,当我们从苦日子到甜日子时,母亲与父亲却不能与我们分享了。真是此恨绵绵哪!

相关manbet章

manbet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