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父亲

作者: 朱光2011年01月17日来源: 网络manbet章经典散manbet

再过几天,就是父亲诞辰一百周年了。一年来早就有个想法,就是再写点回忆父亲和纪念父亲的manbet字,但总也没提起笔来。按农历讲,父亲是十二月初六生人。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初二了,再不写,作为做儿子的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我家的墙上的像框里,有一张八九寸的、三世同堂的大照片。主角是我的爷爷,再下来是当时在场的、他的子女辈、孙子辈、外甥辈,大约二十几口人。照片中,有一个人是我爷爷的外甥,很需要说一下。因为这个外甥,曾经是父母亲养子的角色。那时,我父亲和母亲结婚后,十几年都没生孩子,这当然不是计划生育的原因。我的小姑生了两男一女,解放后,由于外祖父成分的事,生活到不如过去了。我父母反到因为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又正好身边没有孩子,就把小姑家的这个男孩接过来帮着带。从上小学到初中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再上中专。直到找下工作上了班。在我记事后,我这位表哥在太原木材厂参加了工作。人很正直。可能是年轻气盛吧,在“manbet革”中卷人了单位的派性斗争中,因公到东北出差,不明不白溺死在松花江。尸体找到了,可死亡的原因成了永久的谜。英年36岁。事情发生后,父母都非常悲痛,但我没见父亲掉过一滴泪。好象他的责任就是帮小妹把这个孩子带大成人。别的什么回报的事,从来没放在心里过。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父亲没有招呼我们一家四口照过全家福,再后来,我和姐都结婚生子了,也没再照过全家福。如果算起责任来,前面的要算在父亲身上了,后来那就是我的责任了。而我姐弟俩,也只和父亲有过一次合影。

那一年的春节,我大约六七岁。当时,当地的风俗,大年初一人们是不能互相窜门的。吃过早饭,父亲突然说,我领你们到庙里玩玩吧,我们当然高兴。正好我叔叔家的几个孩子也在,一招呼,都去了。我们高高兴兴地在庙里玩了一圈。出了庙门,父亲路过看到照像馆,说,我们也进去照张像吧,我们一听,更高兴了。进去照像才知道,父亲开了两张票,第一张,是我们全体。第二张,是父亲和我姐弟俩。我站在父亲前,我姐站在父亲后。这张照片成了我姐弟俩和父亲的唯一合影。

在我的记忆中,记得清清楚楚地、父亲只抱过我一次。那时父亲在供销社的收购站当经理,从家里到他的单位,要经过一个叫小巷口的地方。这个巷子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坡,当时刚下过雪,路滑,父亲怕我摔交,在走这段下坡时就把我抱起来。那种被很有力量抱的高高的、飘飘的感觉,至今难忘。也是在这个时间的前后吧,老师布置作业,一个生字在生字本上写几遍,我记得非常清楚,是一个“耕”字。怎么写,也不能向课本上那样好,怎么写,也觉得格格小,放不下。这次,父亲正好在身边,我就找父亲撒骄,父亲很耐心地、一笔一划地把一个“耕”字写在生字格里。在父亲的辅导下,我很快完成了作业。

小的时候,可能男孩子都不愿意去理发。我也一样。每到理发时,总找各种理由推迟。父亲有办法,他也不来硬的,每次理发后,给予一个小奖励。即满足一个由我提出的小愿望。有那么多次我都记不得了,只记住了最后两次。一次是理发后,让父亲给予的奖励是买蛋糕。一次是让父亲买了一本小人书。小人书的书名我还记得,叫“五彩路”。因为后来我多次翻看过这本书,所以,书里面的大致意思我还记得。说的是解放后,政府为西藏修了好多路,有几个西藏的小学生结伴而行,去亲眼看一看这些路。当地人们把这些能通往外面世界的路,叫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五彩路。

父亲打的一手好珠算。一般人熟练的只是加减乘法,而父亲还很熟练除法。我上小学时,一段时间算术课学珠算,但由于课时有限,也只点到为止,但我对珠算产生了兴趣。放学回到家里,父亲就成了我最好的老师。一有时间,就拿出算盘拨弄拨弄,很快加减乘法就学会了。父亲我了增加我学习珠算的兴趣,还教我打“凤凰双展翅”、“凤凰单展翅”。并告诉我,在旧社会,称重量的称,十六两为一斤,就是十六进位。要想会用称做买卖,必须把十六进位的口诀背的滚瓜烂熟才行。现在为了熟练算盘和指法,仍可以用这个口诀来练习,即一得六二五,二得一三五,——一直加下去。父亲还把课本上的除法口诀与自己通过向别人学习的口诀作比较,让我理解口诀的意思和便于记忆。

珠算后来还是在我参加工作后派上了用场。我虽然没有作为售货员在柜台前卖过一天东西,但那时每逢星期天、节假日、腊月里、赶庙会、出棚,后勤的人都要到各门市部去帮忙,我也不列外,正是自己已经可以熟练地使用珠算来计算,所以,做买卖时还算得心应手,没让别人看不起。在供销社那几年,自己除了没卖过肉,其他的任何商品、食品我都卖过。珠算的熟练,就要归功于父亲的手把手的教了。

父亲一生都非常热爱学习,学习和积累了许多生活小常识。我还在十来岁的时候,就从父亲那里学了不少。比如,二十四节气歌。比如,数九的农谚。父亲教我的是:一九二九闭门息手,三九四九冻破对臼,五九六九开门唤狗,七九河开河不开,八九燕来必燕来,九九又一九,虫虫(当地土话读“牛”的音)遍地走。还有,为了记清楚十二个月是大月还是小月,父亲让我把手握成拳头,按手背和手指因握拳形成的高低的骨节,由食指开始数,高的是大月,低的是小月,数到小拇指的骨节时,多数一下,于是就形成了大小月的口诀。无论是忘了,还是记不清了,把手伸出来,一比划就清清楚楚了。还有记属象的口诀是:鼠打头,牛第二,虎三,兔四,龙五,蛇六,马七,羊八,猴九,鸡十,狗十一,猪十二。父亲还会在展开的手上,用指关节把属象依次排列,把十二生肖相生相克说得清清楚楚。所以,父亲对我渴求知识的要求也是尽量满足。“manbet革”结束后,各种报纸、杂志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当时刚刚兴起晶体管半导体收音机,正好我上学老师正在讲这些知识,我就让父亲给我订了“半导体”杂志,自己从小喜欢写毛笔字,就又让父亲给订了“书法”杂志,后来还有“电影创作”、“大众电影”“参考消息”等,就现在看来订这么多杂志、报纸也够奢侈的了。虽然后来自己在以上几个方面都没成什么气候,但用现在的话讲,算是父亲对子女素质教育的投资吧。

父亲虽然不迷信,也不信佛,但比较相信积善成德的事。他说过这样一件事。在老家晋祠,有一个很有名的泉,叫难老泉,难老泉流出的水很大很大。周朝有一个叫智伯的人,为了让泉水更好地利用起来,灌溉土地,就兴修了难老泉的水道,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智伯做的这一件好事,便把这条河渠叫智伯渠。那时父亲还年轻,也没说什么季节,只说他行走中,突然听到有一个女的声音喊救命,顺着声音跑过去,发现是一名女子掉入水中,父亲也没想自己会不会游泳,跳入水中,把那个女的救上了岸。后来,每每说到自己生活的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时,总是说过去做了许多好事,积下德了。

父亲一生无大疾病,据母亲说,父亲的疝气病是四十多岁得的。六十年代初,曾在晋祠卫生院住院做手术治疗过,。但据母亲讲,当时的医生曾打开腹腔,但始终没找到那节“多余的肠子”。只好原份不动,重新缝合。不知是母亲的话有误,还是当时镇的医学水平有误,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疝气是因为腹膜破裂所致,绝非是肠子多了一节。所以,正确的手术是补腹膜,而不是切除“多余的肠子”。我从小就记得父亲有一个腰带形状的钢卡,钢卡的一头,是一个鸡蛋形状和大小的东西,深深地弯回去,每逢要参加劳动和干重活的时候,父亲就把它带上,鸡蛋形状和大小的东西就直接顶到腹部。从来没有听说因为有这个病,在劳动时要求照顾和请假。直到退休时,父亲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一直被单位返聘。七十二岁时的一天下午,我父亲去上班,同一个办公室的人,突然盯着父亲的脸。一会儿,半询问、半肯定地说,老朱,我怎么看得你的嘴有点歪。听别人一说,父亲也真感到脸部的肌肉有点不对劲。第一反映是不是“中风”了。当时在晋祠南堡有一位义务为周围人们用针灸治病的、姓祝的老医生。后来几天,我每天上午都陪父亲去针灸。实际上,说起来对祝老先生并不陌生。早在七十年代,有一年,我小姑来到我家,可能是吃的不合适了,引起了呕吐。这一呕吐可了不得,吐得几天一口水也不能喝,几天下来,感觉人都快不行了。最后就是请这位祝老先生用针灸的办法给治好了。所以,父亲和祝老先生一见面就和老熟人一样。祝老先生身材高大,这时已经有八十多岁了,不胖不瘦,又结实又硬朗,眼不花耳不聋。父亲针灸几天后,病情就有了好转。那几天,我的腿也有点痛,自己怀疑是坐股神经痛,祝老先生说,我也给你针灸一下吧。心里很不情愿,又有点好奇,嘴里就吐出个“行”字来。老先生针灸不用你脱衣服,找穴位、下针,全凭经验和感觉。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针灸,第一次感受到小小的银针刺到身体穴位时的感觉。

我每天看着老先生为前来治病的人一个一个针灸,不收费,态度还好,就萌生了为祝老先生写个报道,在报纸上宣传一下的想法。说干就干。稿子写好后,投到“山西日报”。到父亲疗程结束时,这个散manbet体的小manbet章也在报纸上发了。为此,我还专门将这张报纸送给了祝老先生,祝老先生非常高兴。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就是这次中风后,父亲感觉到自己的年龄真得大了,就辞职回家,不再上班了。

休息下来后,父亲坚持每天早起锻炼。几年后,疝气进一步对他进行了困扰。人年纪大了,肌肉的伸缩力就差了,活动多了,疝气就老往下掉。开始时,疝气掉下来时,父亲会自己坐在一个地方,休息一下,用手就把疝气托回去了。可后来,疝气掉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回去的时间却越来越慢。有时,一个小时也回不去,每次满头大汗,很费精神。这样,父亲的活动场地就慢慢地只在院子里和家里了。当时,我脑海中也曾有为父亲去大医院去做手术的想法,可总觉得,父亲年龄那么大了,动手术很伤元气,还是保守为好,一拖再拖,手术始终没有成行。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一个失误。有一段时间,我们单位的一位老领导号召大家做“导引养生功”。我学会后,回去再教给父亲,虽然因为年龄大了,一些动作已不能做,或做不到位,父亲还是一直坚持,直到生命的尽头。

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那时,因为打小麻将也有赌博的嫌疑。所以,父亲即使会玩,想玩也绝不参与。父亲给我们做了多半辈子的饭,特别是过去每年过年,母亲在饭店工作,越到年底越忙,父亲还是个门市部的经理,也是很忙,姐姐就成了母亲洗洗涮涮、打打扫扫的帮手,我就成了父亲洗菜、洗鱼的帮手。母亲退休后,就不用父亲再做饭了。可父亲在过年和过大的节日时,还会劝也劝不住地去帮着削茄子、炸豆腐、炸土豆块。父母亲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家里的活,从来没有指派子女去干这干那。有什么活,只要是他(她)能做得了,绝不和你们子女们去说。所以,家里的活,只要我们姐弟俩干的晚了点,父母亲就做了。慢慢的养成了习惯,谁碰上谁干,从来没有因为干活,计较和争吵过。

父亲生来有一种非常犟的性格。晚年的父亲心气依然非常高,但腿还是先老了。老家的院子里,上上下下有许多台阶,地也很不平,我们就劝父亲,你出门走路也柱个拐杖吧。可父亲总是说,能行,不用。要不就说,再说吧。始终就是不用拐杖。去厕所,需要上下台阶,为了防止滑倒和摔交,父亲把一把一米五六长、已破旧的铁锹当拐杖,而且只在上下台阶时用一下,走路则坚持不用拐杖。

父亲是一个性格开朗,而且爱看“红火”的人。1993年的正月十五,是父亲最后一次看红火。那天下午五点来钟,从外面传来的锣鼓声越来越近,我们都知道父亲有爱看红火的爱好,于是,你帮着给穿大衣,他帮着拿凳子。大家搀扶着父亲向马路走去。这时的父亲,迈一步只能走出五六寸远。父亲坐凳子上,在听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看着一辈子也没看够的社火从眼前走过,看着满街看热闹的人流,父亲的脸上和眼里都露出开心的微笑。

父亲是一个一辈子也不愿意劳累别人、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我姐弟俩在父亲的一生中,如帮父亲做过什么事的话,也仅仅是父亲在生命的最后、躺到床上的七天时间。那七天,我们日日夜夜都陪在父亲的身边,父亲从没喊过一声疼,没有使唤我们去帮他做这做那。那是父亲躺到床上的第三天吧,父亲突然叫我母亲,说胡子长了,让母亲用他平时用的刮胡刀,把胡子给刮一刮。可母亲怎么会用他的刮胡刀呀,父亲的刮胡刀是一个老式剃头刀,至我记事,就没换过。每次都是他自己操作,谁也用不了。母亲着急,父亲生气。正好我在家,母亲说,孩子你来吧。我也从来没碰过父亲的刮胡刀,本想着,过去看父亲刮胡子很熟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真的接过剃头刀,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刀锋接触到胡子,角度也不知对不对,怕伤着父亲,就不敢使劲,结果是不会用剃头刀,也剃不了胡子。看着父亲又急又气,我说,你别急,我去给你买电胡刀去。买回来一个,给父亲一用,三下我除二就搞定了,拿来镜子让父亲自己看看,父亲微微点头表示满意。我又把电胡刀当推子用,给父亲把头发也给理了一下。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睡过懒觉。总是我们还睡着呢,他早起来忙这忙那了。在父亲去世前的第七天,父亲虽然没检查出有什么病,但听母亲说,你父亲这几个晚上老是睡觉不好,找医生来也检查不出什么病,吃饭也不行了,看这样子是人老了,承不了几天了。那天,父亲看我们都起了床,询问似的对我说,我也起床吧。因为听了母亲的话,我说,爸,你还是多睡一会吧。父亲迟疑了一下,就继续闭上了眼睛。事后我想,父亲真是很要强的人,其实,他那时已经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他觉得,天亮了,就该起床了。还想挣扎的象正常人一样,真非一般人能做到和比较。“我也起床吧”就成了父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不仅反映了他倔强的性格,也反映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反映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最后责任和尊严。真正应了鲁迅的那句名言:只要一息尚存,我仍要奋斗。

亲爱的父亲,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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