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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花面

作者: 第广龙2021/03/18情感美manbet

提起葱花面,我就想起了家乡,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我的童年。印象里,妈妈总是为吃的发愁。过去的人,都是在嘴上挖抓,吃的诱惑,总是最大的,有时即使没有病,我也盼着得一场病,好吃上妈妈做的葱花面……

就像西北长大的许多人一样,我也爱吃面,但在困苦的岁月里,一碗面,不是想吃就有的。有粗粮吃,能把肚子吃饱,已经是难得的福分。假如那天吃面,一家人的重视,如同一个仪式。在农村,争强日子,不愿被小看,有的人家偶尔吃一回面,要站在自家门前的粪堆上,把面挑得高高的,让别人看,我吃面呢。吃面本是家常,却成了稀奇,以至于有人病倒了,不愿吃药,只是说,有这钱,美美吃一顿面就好了!

在我们家葱花面,就是病人吃的,老人吃的。有个头疼脑热,不算病,不影响说话和走路,睡在炕上起不来,吃别的,吃不下去,就能吃上葱花面了。家里人口多,煮饭的锅是大铁锅,水烧开了下面,下一个人吃的面。最好是挂面,是那种细细的挂面。葱花是清油炝的,先切出一撮碎碎的葱花准备下,然后炝油,不在大铁锅里炝,那样费油,是在舀汤的铁勺里炝。拳头大的铁勺头,倒进去一点油,手端着,从灶火眼里试探进去,悬在火头上,油煎了,倒退出来,迅速把葱花丢进铁勺,哗啦一阵响,还出现一些涌动的泡沫,跟着葱花就熟了。面捞出来,添进去专门烧好的酸汤,添进去葱花,这时候,看到的是弯曲在一起的面,是清亮的汤,汤上面,油花点点,还漂着葱花,这时候,葱花面就做好了。真香啊,就是在大门外,就是过路的人,也能闻到葱花面的香,家乡人形容这香,有一个特别的字:窜。说葱花面香,就说,窜香窜香的。

印象里,妈妈总是为吃的发愁。一家人要吃要喝,我妈从不抱怨辛苦,在伙房里劳作一天她也高兴。只要吃饭时,不论干的稀的,一家人爱吃,我妈在围裙上擦着手,最后一个端碗,也是满意的。最怕的是没有粮食了,没有菜了,吃了上顿,缺着下顿,我妈慌张着,给我爸说,也觉得自己有责任。记得我们家最难过的那一年,红薯干当饭,白菜帮子当饭,我妈的叹息声,那么轻,又那么无奈。

毕竟,饿肚子的日子,在我们家不多。毕竟,我爸有木工的手艺,天天熬夜,做出的木活,能换来钱,换来玉米和麦子。比起其他人家,虽然谈不上宽裕,但总归没有出现过一锅清汤的情景。回想起来,我的饥饿感,更多的是对于好吃的那种奢望,比如吃一碗葱花面。 我自然也吃过我妈做的葱花面。躺在炕上,懒懒的,一碗面端来了,只是我一个人的,感到了被重视被关心。似乎这也是一种特殊。如今的独生子女,似乎不会有这样的感受的,像我有兄弟姊妹五个,在母亲眼里,都是她的心头肉,但谁病了,得到照顾,似乎也获得了额外的母爱,那种幸福的体验,大大抵消了得病带来的痛苦。稀溜稀溜吃着面,面条滑溜溜的,吃进嘴里,自己就顺着喉咙滑下去了。汤热热的,里头的葱花,有那么一片两片,还带着焦黑,这更让香气变得浓烈。喝一小口,再喝一小口,一定要让舌头感受到烫,感受到烫的刺激,似乎只有这样,葱花面的香,才体会深刻,才能传递给身体的各个感官。这时,我妈在一旁会叮咛,慢慢吃,没人跟你争,吃了发些汗,身子就轻省了。

吃的诱惑,总是最大的。有时,即使没有病,我也盼着得一场病,好吃上我妈做的葱花面。可是,越想得病,病越是不来,让我很失望。那时,我多傻啊,就为了一碗葱花面,竟然这样动心思。

现在,我想吃面就吃面,各种各样的做法,甚至过去没有吃过的,也会尝试。有时在外头吃饭,摆一桌子好吃的,我也愿意吃面,先要一碗面吃,吃饱了,吃不动别的了,也不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