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火钳

作者: 石泽丰2016年02月24日现代散manbet

像年迈得站不稳的长者,依着人间烟火,看一日三餐灶堂的烈焰,是如何将苦难的日子一一融化。如果烈焰的火力不足,铁火钳在祖母的手里,张开双臂,拥抱起柴把,向冷锅热灶的内心伸去。

只要泥土垒起的灶台还在,那些斑驳的岁月即使跑得再远,乡间瓦砾上的炊烟也能将它们缠住,牵回到我们的记忆中。当祖母俯下身子,看灶堂的火焰时,火光映红了祖母的脸颊,她把铁火钳斜靠在灶门口,起身,抖抖围裙上的柴屑,然后走到灶台之上,捏起锅铲,把五谷杂粮翻出有滋有味的生活。

祖母的手粗糙,她拿铁火钳的时候,动作迟钝,如用一种慢镜头在诠释:乡村的饭食来之不易。当她把柴禾下的一粒星火,用铁火钳挑燃成满灶堂的火焰时,曾经有那么一瞬,浓浓的炊烟沿着烟囱,在屋宇上袅袅升起。屋里屋外,如此饱满的画面,是关于“家”的最贴切的油画构图。

铁火钳很少走出过厅堂,仿佛与生俱来就是深入厨房的什物,像旧社会农村众多的女性,把自己的一生安排在幕后,默默无闻地做着自己本分的活计。因此,祖母总是善待铁火钳,即使铁火钳倒了,祖母也要将它扶起来,靠在灶前。铁火钳站得有些谦卑,不敢独立。在柴禾的王国里,铁火钳总是与它们探讨着生米怎样才能煮成熟饭的问题,纵有荆棘相阻,祖母的老手难以介入,铁火钳会挺身而出,以一种绝不后悔的姿态,将荆棘送进灶堂。

米饭香了,祖母用铁火钳动动灶内的火星,烤出焦黄的锅巴被远行的孩子带在了背包里,带到了异乡。铁火钳默不作声,像临行前送别的祖母,只是在那些离别后的日子里,它以升起炊烟这种特别的方式,牵挂着你。我最初离开村庄的那回,背包里塞满了锅巴,还有被铁火钳从灶堂里掏出的几个烧好的山芋。铁火钳将滚烫的山芋掏到灶门口,祖母用长满老茧的左手接住,磕磕山芋表面的柴灰,然后塞在我的侧包里。她所做的这些,铁火钳安静地凝视着,看即将从农村走出的孩子,是如何背起这份沉重的离乡背包。

子孙是村庄的延续,柴禾年年在野外生长,年年被祖母砍回,日日被铁火钳塞进灶里,这一塞,就塞走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光阴。祖母走了,接过铁火钳的母亲如今也老了。我现在蜗居在城里,这个家的一日三餐,全部是用液化气煮熟的食物,儿时饭食的香味现已荡然无存,偶尔,我们边吃边生怀念,怀念那种朴素的诗意和许多难忘的场景,可惜这一切都回不去了。老家,灶台冷却,静置在日子深处的铁火钳,不知是否依旧孤零零地依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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