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平原

作者: 李炳锋2016年11月12日现代散manbet

啊,三月的平原表情是复杂的。它依然保持着冬天传承过来的宁静,但当晴日午后安坐在大地之上平静凝望,就会发觉袅袅地气的蒸腾,这是大地复苏的征兆。这三月当然指的是阳历的三月。阳历的三月,阳光,明亮,美好,单纯,向上。

三月的平原春寒料峭,原野上站立的那些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依然是光秃秃的。但仔细看去,看似枯瘦的枝条上已吐出了深棕色的树芒,就像晚秋入地前那些毛茸茸的虫蛹借枝条还魂一般。看到它们自然就会想到秋,和正在与春办着交接的冬。春天是由秋冬过度而来,春与秋冬一脉相承。与高高大大相依相拥的是那些体态婀娜开放在大地上的柳树,长长的柳条在风中飘摇着,上面已经有清浅的点点鹅黄,发出了它们报春的第一缕信号。槐树、柳树们相依相扶着,经历了一次次寒暑冷暖的过往,经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的更迭,更像是一对对相依为命的夫妻。

三月的平原是土黄的。这土黄是北方原野的底色,世界上没有比这种颜色再质朴厚重的了。一看到土黄的颜色,马上就联想到黄土高原,联想到奔腾的黄河,联想到世界上最大的民族以及她所创造的manbet明。这是亘古的颜色。在大地土黄的肌肤上,那些贴在地皮上的草儿依然是枯黄的,或者说也是土黄的。一群群羊儿在低头觅食,没有脱毛的绵羊也泛着土黄色,与大地的颜色保持着一致。羊儿摇着尾巴不停地在游走、不停地觅食。是啊,大地依然沉睡着,可吃的东西少得可怜,怪不得祖祖辈辈的人称这个季节是青黄不接。只有等到一群群燕子从南方飞回的时候,等到浩荡的春风不分昼夜地刮起,等到柳絮纷飞过后,大地彻底苏醒过来,繁花满树,草长莺飞。那时的平原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绿,羊儿牛儿就会跑到路旁、沟里、堰上拼命地吃草,个个吃得肠肥肚圆。

在羊群的不远出,我看到了一抹绿色,那是刚刚返青的麦苗。这些经历漫长冬季煎熬的,即将摆脱寒冷纠缠的青禾们正在地皮上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春风的号令。等春风刮起的时候,它们只需几个昼夜就能把地面掩盖,就能长成一望无际的绿海。在麦苗返青的时节,农人们对它们是倍加呵护的,因为其中倾注了三季的心血,倾注了满怀的企盼。你看吧,即使是那些饥不择食的羊儿也是丝毫不敢动麦苗的。动了,立即就会招来一顿鞭打。

三月的平原依然是沉寂的,但在沉寂的田野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劳作的农人,已经有了一排排黑黑的粪堆,那是农人对土地的奖赏;你看那一道道土堰上已经躺着一个个树墩,那是农人平整土地时留下的作品;你看那不远处已经站立着一个个男男女女,他们脚穿高腰的水鞋,挥舞着铁锨正勾画着一年的希望。这些由中老年人及妇女构成的劳作者,正用心中最坚定的信仰做着对土地的坚守。他们心里是清楚的,外出打工也好,城市化进程加快也罢,绕来绕去才知道——水泥、钢铁、马路永远是不能吃的,唯有一日三餐是最实实在在的事儿。食物来自于大地。这也是他们经常告诉外出闯世界的孩子们的道理。所以说,他们对待土地是虔诚的,就像敬畏上帝一样。只有善待土地,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在一个个劳动的男男女女的不远处,平卧着两个圆圆的坟头,从花圈的新旧度上可以判断出地下埋着的是刚刚故去的人。在农人的眼里,世界上没有比生死再平常的事了,他们人人像清风般度过自己的一生,来无踪去无影。是呀,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人的生死就像平原上那自生自灭亡的草儿一样。所以人活着就在大地上劳作,人死了也回归大地,生生不息,源远流长,没有任何大惊小怪的。

凝视着这些大地上的劳作者,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啊,农人的面目几乎都是一样的,稀少的头发,粗糙的皮肤,黑黑瘦瘦的脸膛,黄黄的牙齿,略带呆滞的眼神……除长年累月地在田地里劳作外,他们还偶尔出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卖菜卖瓜卖粮。还有,他们还会出现在城里人在酒店或殡仪馆举办的红白事的仪式上。在这种充满光鲜或庄严的场合,他们会显得有些尬尴,有些拘束,有些笨手笨脚,但他们的出现,会马上让所有在场的人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城市是由农村演变而来的,所有的城里人都是来自于农村。情谊可以割断,但血脉是永远割不断的。

在三月平原上那平坦开阔的道路上走着,轻柔的风梳理着我的思绪,顿感心旷神怡。这时,迎面过来一群黑压压的孩子,是一帮刚刚放学的学生。他们说笑着,打闹着,车子骑得飞快,就像天空中穿行的雁阵,更像河里游动的一支鸭群。看到他们,我内心激动开来。从那一张张单纯、稚嫩、春天溪水般清澈的脸上,我仿佛读出了什么,是无邪,是幸福,还是希望?领头的两个男孩,各自从车子上抽出左手和右手来,热烈地议论着、争执着,他们或许正在讨论着老师刚刚讲过的一道数学题,或许正议论着世界上刚刚发生的大事,也或许正在议论着自己的未来吧。就在他们从我身边一掠而过了的瞬间,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那白驹过隙般稍纵即逝的时光。人生的童年多像这三月的平原呀,青涩却又充满着希望,单纯却又无比的幸福。三月,就是个充满期待的季节啊。等待花开、等待柳绿,等待纸鸢起、等待燕归来,等待春雷炸响、等待草长莺飞,等待将冬日黑白的底片洗印出春天璀璨的七彩。

顺着孩子们来时的方向,在一览无余辽阔的原野上矗立着一座崭新的建筑,可以说它是大地上能看到的最美最新的建筑了。走进写着“辛马河小学”的建筑,我们来到一楼,一位面带书卷气的男子正在挥毫泼墨,只见他凝神聚气后写道:“柳絮,杨树芒,正集储着力量。待到春风吹又起呀,将是生命的怒放!”

“好,好!”如雷的掌声响起。这掌声随着一缕缕清风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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