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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中情愫

作者: 陆秀雅2019/12/25经典散manbet

在我们这个国度,传说酒是由夏朝国君杜康发明的,然后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主要饮料之一。提到酒,我认为酒对于人类来说,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够与之结缘的。首先,必须得有一定的酒量,从医学角度来说,酒量是写在我们基因里的,靠练习是提高不到哪里去的。一口酒都会觉得难以下咽,甚至觉得喝酒是一件让人很痛苦的事,怯于酒精伤身的也大有人在,不必多言,自然与酒无缘了。就个人酒量而言,那就是血缘承传。在我家族中,父亲是几口就醉倒,而母亲,在我小时候,每逢盛夏农忙时节,见她总是一大碗白酒当水喝,用来解渴。酒量上,我承传了母亲,所以也就有一定的酒量了。

人生在世,在日常生活中,很难有着普通而简单却反而并不是人人都能够与之结缘的事物。现在想来,我能有一定的酒量,也算是一件让我庆幸的事。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候,生活水平低下,能有酒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社会制度是二元结构,城乡之间差别很大,农村实行的是集体经济劳动分配,农民一生只能为农民,加上生产力落后,一日三餐能够填饱肚子,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而酒说到底并不是生存所必需,那么,也只有在或遇或逢足够庄重的事情或节日时,比如过年过节,比如红白喜事,这时候才有酒水上桌。我的父亲,是非农户口,在外地的国营单位工作,月月有工资拿,月月有国家供应的商品粮油,我们家的生活条件相对来说就要好得多了。所以,在我小时候,母亲常会叫我拿上父亲寄回家的钱,去供销社的代销点打一斤或两斤的酒回来,有时黄酒,有时白酒。母亲知道我有酒量,她在喝酒的时候,也会让我喝上几口。

不过,在我小时候,想喝酒的欲望,几乎是跟夏日炎炎下想吃一支冰棍差不离的,只知道米酒既香又可口,白酒虽然有些割喉,却也烧心痛快。要是再问我还有别的什么感受,那便是没超量的时候,晕乎乎、轻飘飘地很舒服,要是喝得太多了,会醉得不省人事,反而身心难受。

现在我已年过半百,也是个一直贪杯的人,所以,也就知道了小小杯中酒,大有乾坤在。酒对于我而言,则是直到二十来岁时才初识酒性,才开始真正贪杯的。如果说,贪杯的人自有贪杯的故事,那便是我在这个时期的人生时运正在走向低谷。

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入伍成为了军人,由于能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一些manbet字,被招入军报做了实习记者。当时正值对越自卫回击战时期,我入伍的军区也有部队参战,军报的一位作家要去前线采访,就让我跟随去了战地。既然是战争,无论是正义与非正义,自然是无法形容的残酷。一场激战过后,阵地上无疑是悲云惨雾的。这让我铭心刻骨地感受到了原来生命是那么的脆弱,由于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写了一个短篇小说来描写战争的残酷性,并拿去发表了。这个小说的主题思想,在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倾向性问题,但在当时却是触及了政治红线的,于是让我去部队的农场喂猪去了。

在那个年代,士兵下放到农场种菜、喂猪什么的,叫做煅炼,是好兵才有的机会,因为这是意味着将要被提干而成为军官,不知有多少士兵在巴望着能给这样的差使。而我因为写了一个小说成了猪倌,是一种惩罚,是意味着前途走到头的,由此,我的情绪相当低落。因为年轻,一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在心里将痛苦无限的放大,犹如人生到了末日,只感到了绝望,感觉自己已看破红尘,也就开始经常以喝酒来排遣内心的苦闷。当时同在农场的几个战友,他们都是北方人,又都爱喝酒和有酒量,于是,我们只要聚到一起喝酒,就没有一次不是喝得烂醉如泥的。虽然部队有纪律,作为军人是不可以随便就喝酒的,但我们不在军营,也就有点不受军规的约束了。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是兵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喝酒过量,经常呕吐,农场宿舍门口的边上即是菜地,结果经常吐酒的地方,菜也一直长不活了。由于部队的所在地处在长江南北的交汇之地,黄酒在当地是没人喝的,仅是炒菜的调料,所以我们喝的都是白洒。如果说,喝同样的酒,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那便是,我是借酒消愁,而那几个战友则是年轻气盛,说我没醉,还是要喝。

喝了半生的酒,我想,人之爱酒,端起杯来,其实各有千秋,或解乏,或应酬,或消愁,或助兴,或怡情,是不一而足的。但酒对于我而言,则是觉得酒是有灵性的一种事物,即便喝的是相同的酒,但不一样的人喝的是不一样的酒。说白了,就是喝同样的酒,也会有着不一样的认知,在酒杯中倒映,已不在酒的本身。就像不同的人生经历,对人生的感受也是不尽相同的。这也让我觉得,我对人生的认知其实就是在酒杯中一起成长的。

在人类的众多饮料中,我想,酒与社会和人的关系是最为充满玄机的。在古希腊的神话中,狄奥尼索斯是酿酒的庇护神,也被称作西方的酒神。这酒神展现的是与日神完全相反的一种精神,代表了阴柔、忧郁、狂暴、解放、自由的悲剧精神。西方人大体上属于游牧民族,源于物质基础最初的相对匮乏,认为自然是人类的敌人,人类必须征服自然,由此,西方manbet化也就是以骑士manbet化为主,对物质的尊重表现得非常绅士,那么,对酒也更多的是一种珍视。时至今日,西方人饮酒的目的也很简单,虽然也视酒有交际的功能,但还是比较侧重于个人主义,更多的是追求如何尽情的享受美酒的味道,为了欣赏酒而饮酒,慢慢品味,细细斟酌,重在一个“品”字。而在我们中国,也许因为是经济繁荣较早的国度,据说,在公元1820年以前,GDP一直是世界第一的,这种不同物质反差反映到manbet化上,就认为万物皆由大自然所赐,人和自然在本质上是相通的,也就是天人合一。再反映到饮酒风格上,则就是一饮而尽,一醉方休,尽情而豪爽了。

就中国的酒manbet化而言,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恐怕莫过于自古manbet人与酒的千丝万缕言难尽了。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竹林七贤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陶渊明一生离不开酒,王羲之醉酒《兰亭序》,李白斗酒诗百篇……总之,纵观中国manbet史,在这千载兴盛与沉沦的交替变迁中,manbet人墨客,迁客骚人,多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与酒做伴,就像乐于山水之间,师法造化,寄寓浓厚的儒、道、释的哲学思想。

也许是因为自古与酒结下不解之缘的manbet人是不胜枚举的,就有人说,酒让manbet人才气横溢,manbet人与酒相交相融而一杯未尽诗已成。不过,对于我而言,虽然从二十来岁起就从manbet至今,又爱贪杯,但还是很不了解这种境界到底是怎样的,喝了这么多年的酒,也没感受到过那一种畅神。不知怎么的,即便仅是微醉,也往往是神经早已在酒精的刺激下变得迟钝,怎么还能够才思敏捷而犹如潮涌呢?

人生经历了太多的起伏,酒中也溶解着我对人生认知的无限变数。现如今,我到是觉得酒与我的那种感受,跟我喜爱抽烟的那种感受,几乎是异工同曲的。在我点燃一支烟,看着烟在默默燃烧时,袅袅绕绕的白色烟雾,弯弯曲曲又虚无飘渺,稍经风吹就无影无踪,偶发一点光辉留下的也是一截灰烬,这不正如人生如梦、我身如幻的人生轨迹。人生如烟,人生如酒。有时我也在想,酒便是酒,千万不要让自己跟酒外的什么事物扯上什么情思,但我偏又是个心性敏感的人,是做不到的了。

就酒而言,由于所用原料不同和酿造方法技术各异,也就形成了万紫千红、百花争艳、缤彩纷纭的庞大家族,没有人能够说得清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种酒。现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manbet明的发展和经济的繁荣,世界各个国家各个地区之间几乎已无隔绝,只要你的生活条件允许,可以说至少可以将世界各地的名酒品尝个遍的。就我而言,什么英国威士忌、美国鸡尾酒、俄罗斯伏特加、德国啤酒、法国红酒和白兰地、古巴朗姆酒、墨西哥龙舌兰酒、日本清酒等等,都曾喝到过。然而,不管喝过多少种酒,我还是有着自己所偏爱的酒。那便是一种色泽犹如红玉的白酒,被誉为“江南小茅台”,而且与之结缘已有三十多年。

我第一次喝上这种酒,那是我还在剧团做专业编剧的时候,时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当时,改革开放让国人的精神需求逐渐回归,恢复传统戏曲成为时代之需。而我所在的剧团,为了促进演艺水平的提高,也就经常组织演职人员到同一地区的兄弟剧团去取经与学习。有一年的冬季,我随行来到120公里之外的兄弟剧团观摩一个新编剧目的排演,当晚受到盛情款待时,席间也就喝上了这种酒。

我当时到剧团任编剧,属于去了同省不同地区的异地工作,加上才到任一年,所以,对当地区的酒类,了解得甚少。在这之前,我是喝过全国各地的多种白酒的,那天席间,见摆上桌的酒,虽说是白酒一类,却并非无色透明,而是色泽红润,倒入玻璃杯中,犹如红玉入尊。我好奇地问了当地的剧团导演,他就解释说,这是以当地特有的一种高粱为原料,因为在入坛封存时,还有一道独特的制作工艺,会放入几根自身红色的高粱秆浸泡,这样一来,酒就呈现红玉之色了。

我是一个有一定的酒量且又贪杯的人,听罢有着神秘且带有磁性的解释,自然更加勾起了我的欲望。我先是冷嗅,不由觉得幽香扑鼻而沁透心脾。但在第一口品尝时,我则是按照自己的喝酒习惯,并不像别的人那样仅作小口品茗,而是来了一个大口灌注。因为我一直认为,要想真正品出某一种酒的优劣,那第一口非得大口不可。我作为一个浙江人,这酒又是江南之酒,心想定当甜糯温婉有余,殊不知,入喉时虽然爽滑甘甜而柔软如锦缎,却是柔中带刚,顿时又让我感受到了劲烈如刀而炽热如火。于是,便在酒味久滞齿颊间,也获得了原始的野性和狂妄的快感。不由感叹,此酒确实可以誉为“江南小茅台”。不过,由于当时我还年轻气盛,又极想显示自己的酒量,也就喝高了。原定当晚就得返回的我,结果因酩酊大醉而只能留下来过了一夜。爱喝酒的人都知道,不管某种酒的名声有多么的响亮,如果因为多喝了一些就要上头而脑胀痛,那就称不上是一种真正的好酒。我在那天虽然烂醉如泥,但直到酒醒也无这种不愉的感觉。

对于我而言,当时能够品尝到这种味色俱佳的白酒,本是一次偶遇而已。有道是,天下好酒何其多,没有此家有彼家。然而,我却是从那之后,心生他念,常向一位当地的战友讨要此酒。而这位战友也不负我之所望,年年邮寄几瓶给我,一直至今。

有道是,一方水土酿一方酒,如果偏爱上某种酒,真正的享受是到酒的产地去,身临其境,情景交融,方能相得益彰。那酒的产地,与我相距不过120多公里,就现在的交通条件来说,走一趟其实是很方便的,但我总是在想去又不想去之间犹豫,还是直到去年才又去了一趟。而且,去年的这一次前往,并不是单纯的为了那念念不忘的有着红玉之色的白酒,说白了,就是也想与那位战友叙旧。这位战友虽然一直寄我酒,但在这三十多年间,彼此却是从未再谋过面的。当时,我想,虽说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见不见面,都可以始终在心里,但我已年过半百,纷繁岁月,人生无常,用人生的加减法来形容,已是多一日即是少一日,一些人和事,在无意间错过的已经很多,既然有机会再见面,要是还让错过,那便是自添遗憾了。

去年入秋,那天在细雨蒙蒙中,我来到了产酒的当地,也见上了战友。战友在招待我的到来时,自然不会让我去喝别的什么酒,而是心照不宣地摆上我一直向她讨要的那种酒了。而下酒的菜,则是一坛醉蟹。战友说,秋风起,蟹脚痒,资深的吃货都知道,入秋了,正是螃蟹的黄金赏味期。那坛醉蟹,是战友现做的,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大闸蟹用清水加盐、糖、花椒煮熟,一边将葱姜陈皮加绍兴花雕酒调匀作为醉卤,待蟹凉后,蟹与醉卤齐下,再下葱姜,黄花数朵。在空气中涤荡着绵长的幽香时,她将入坛的醉蟹端到了我的眼前,说:“传说这醉蟹是依据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画的‘醉蟹图’炮制而来的。”

既有所偏爱的美酒,又有醉蟹这道佳肴,当时的我,也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晋朝那个既嗜蟹又贪杯的毕卓,他曾经这样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不过,当时我虽然想象着毕卓那简直如神仙一般心满意足的样子,但心情却是有些复杂的。因为这一次与战友相隔三十多年后的再见,恍惚又让我回到与她相识相知的从前。虽然我也知道,牵手是一种缘,分手也是一种缘,时间会变迁一切,曾经的不管有多么的铭心刻骨都会成为过去,让一切成为思念。但是,我惟独偏爱上这位战友家乡的一种美酒,其实就像酒的本身有故事一样,喝酒的人更有故事。有故事的人,喝着有故事的酒,酒中自然会有喝酒的人的情愫与灵魂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