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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所旁的小松树

作者: 辛献华2020/11/07优美散manbet

我走了,它没走;我们都走了,它还是那个样子,一动不动。我们有些心疼它。摸摸它,我们哭了。当然,它不会哭,它只是一棵树,一棵仅有生命而无情感的树。可为什么,一想起它,我的心就会泛起阵阵悸动,像想到了亲人,让人刻骨铭心。

它只是一棵普通的小松树,要是搁在森林里,谁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可问题是,它没有生在森林里,而是生在了大西北一个四季飘雪的山沟里,确切地说,它就生在了我们的哨所旁。像一首歌唱的那样,不过在这里要改成“一棵呀小松树,长在哨所旁”,有点不押韵,但却是事实。歌是歌,生活是生活,生活许多时候和歌无法联系,不能勉强让它和生活押韵。按一贯的逻辑,松树总是和高大、挺拔联系在一起,可事实是,小松树很小,小的有些可怜;而士兵呢,应该和雄壮、威严联系在一起,事实呢,就我们几个兵,棉衣穿得像狗熊,不仅谈不上威严,简直有些窝囊。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松树虽小,却不畏严寒、傲气冲天;我们虽笨拙,头上那枚军徽与将军那枚毫无二致。

那些日子,我一边站哨,一边看那棵小松树,周围没有风景,只有它一个,无聊的时候,我们没办法不以欣赏的目光去看它,像在荒芜人烟的地方遇到一个姑娘,哪怕长得不起眼,也让你无法移走目光。那些日子,我们的目光集中地被它吸了去,要真是个姑娘,早羞得跑掉了。可它是一棵树,注定了跑不掉。我说过,我们那个山沟四季飘雪,冻得我们忘了四季这个概念,对这里只能无奈地写出一个“冬”字作为概括。可有一天,我们发现,这个概括太偏激,因为有一天,我们看到小松树的树冠上挤出了簇簇新绿。莫非,这里也有春意?我们怎么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小松树呀,你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原来,春天也同样光顾了我们,只是我们太迟钝,才没有显示应有的生机和青翠。

有吃有喝有皮大衣穿,我们还不知足,一天到晚诅天咒地,而人家呢,赤裸裸顶风冒雪却无怨无悔,从这点讲,我们不如它。夜里,睡不着时,我隔着窗子看它,感受着被窝的热乎,忽然一阵感动涌上心头。和它相比,我真是幸福至极;假如这辈子生为一棵树,尤其生在这样的恶劣之地,简直无法想象!同时,一股敬佩之情也油然而生,对小松树的敬佩。

在小松树的激励下,我决定迎头赶上。见我突然热情高涨,班长趁热打铁,对我赞不绝口,老兵们也对我刮目相看。半年总结时,我光荣地受到连嘉奖一次。我清楚的记得,表彰会那天,我登台领奖,连长拍着我瘦弱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我昂首答道:“是!”由于太激动,军帽被震落在地。军帽是那种栽绒的棉帽,落在地上有弹性,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搞的我很尴尬,惹得战友们哄堂大笑。后来,是连长亲自走出主席台,将军帽捡起,并亲自为我戴好。那一刻,望着连长亲切的面孔,我感动的想哭,结果却忍不住笑了。那是因为连长用手指弹了我的脑门。

我一直后悔对小松树做过的一件蠢事。那天,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很烦躁,就想发泄一下。我想大吼几声,但怕引来野猪;我想大哭一场,但心里并不难过。我就挥拳猛捣了几下哨所的墙,墙是水泥的,我的手被碰出了血。可火还没发完,眼皮一抬就扫上了小松树,猛猛对它操练了一番。那天,小松树安然无恙,我的腿差点骨折。见我一瘸一拐,班长问我为什么,我急中生智说训练时扭得。为此,班长不仅免了我一周的哨,还亲自为我端茶倒水、喂饭喂药,这件事让我至今羞愧难当。

后来不久,我就离开了哨所,调离了山沟。走那天,很多事要办,很多战友来送行。上了车,才隐隐觉得忘了个什么?忘了什么呢?原来是它,那个小松树。本来想请司机等一下,和它道个别,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和一棵树告别,司机准说我有神经病。

十多年后,几个同握一杆枪的战友在兰州相聚。多了十几年的生活经历,个个都一脱当年的稚气,脸上写满了沉稳和成熟,可一谈起当年的哨所生活,谈到我们的哨所,个个又恢复了当年的“新兵蛋子”样,兴奋时,眼泪在眼里闪。“安排时间看看咱们的哨所吧!”提议一出,大家一拍即合。我们终于踏入心仪已久的营区。然而,毕竟时过境迁,将熟知的名字排了一遍,接待我们的同志还是挨个摇了头。

带着些许的遗憾,我们还是去了哨所,当看到那棵小松树时,我们几乎同时叫了起来:看,咱们的那棵小松树还在……那天,我们和小松树拥抱、合影,恨不能把它带走。但我们知道,它不会走、不愿走、也不能走,因为它不仅属于我们,更属于这个哨所、这座山沟,属于一代代在这里驻守的官兵。离开哨所时,一个战友说:都不认识,它肯定认识我们。这话让我们都想流泪。

“一棵呀小松树,长在哨所旁……”那天,我们一路高歌,虽不押韵,但我们依然唱得激情飞扬、声震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