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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巷

作者: 合肥朱寅2021/04/08现代散manbet

乌龙巷,是毛坦厂老街南边的一条曲折幽长的小巷。靠街的北段,要穿过两旁人家门前三个狭小的天井院,还有两段连接天井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宅间廊道,出口朝着做油纸伞的承古斋徐家的侧山墙;朝南的半段巷子,是两米来宽乱石铺就的不平小路,巷口正对着镇上通往东石笋和利群机械厂的沙石机耕路。

除了南北巷口,在乌龙巷中间,还有一条窄窄的泥岔路,穿过街后人家的菜地,通往老派出所旁的菜市场。

我在毛坦厂中学读书的时候,就住在乌龙巷中的亲戚家里。因为有三条通往巷外的路,所以我每天上学走哪一条路,完全是看心情。如果那时你恰巧从乌龙巷路过,就可以看到一个满脸痘痘的瘦弱少年,背着书包拿着饭缸行色匆匆地从你身旁经过,他的书包一闪就哐当哐当打在墙上,那一定就是我。

与毛坦厂其他大大小小路面平整的巷子相比,乌龙巷实在是很不起眼。所以除了巷子里的十来户人家,其他人很少从这里经过。

平日里,白天大人们上班、孩子们上学,在家的只有几个老人,巷子里冷清得很;夜里更是安静,偶尔有人走过,那高高低低的脚步声,要在巷子里回荡好久。

乌龙巷最热闹的时候是中午和傍晚,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我亲戚家屋旁的老井台。特别是夏天的傍晚,巷子里的人家都喜欢到井台上,边打水洗衣边说着家常里短,这个时候,总能听到南巷蒋奶奶和中巷叶奶奶用甜糯的毛坦厂腔,聊着家里巷外的各类新闻。

蒋奶奶家靠近南巷口,她的孙女蒋群是比我高两级的理科生,老喊我“小不点”。蒋群稍有些胖,爱笑,是个少见的喜欢看体育比赛的女生。北京亚运会开幕式那天,她特地请了一个晚自习的假,在家看现场直播。蒋群本来成绩很好,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她高考那几天,却紧张得天天失眠,放榜的时候也不敢到学校看分数。她跑到我的窗外,一本正经地喊我大名,托我到学校门口看看喜报上有没有她的名字。当然,蒋群考得还不错,我回来时,先偷偷把她的情况和蒋奶奶说了,然后骗她说是“才刚刚过线”。后来,听蒋奶奶说,“这个傻丫头伤心地独自跑到街后四湾的菜地里,哭了一个下午”。当年,蒋群考上了遥远的长春税务学院,她寒假回来的时候说东北美女很多,竭力鼓动我考长春的大学,可是我很怕冷,最终没有去长春上学。

叶奶奶家的后门,和我亲戚家的后门对着同一个天井。她家开豆腐坊,她的儿子媳妇每天下半夜就起床做豆腐。等到大家起床的时候,叶奶奶和儿媳两人,已在井台上洗刷着做豆腐用的木桶和纱布,而她的儿子早已挑着担子去了菜市。有的周末清晨,我恰巧没有回家,叶奶奶刚上幼儿园的小孙子会端着一大碗热乎乎的豆腐脑送给我。

有一个春天,叶奶奶家有好几天都没有做豆腐,全家都在打扫卫生,清洗家中的衣物用具,说是家里要来客人。一天早晨,我上学时看到叶奶奶的儿子媳妇,在井台摆上两三个大盆,洗了好几篮子的菜。而叶奶奶已经站在南巷口的路边,正向车站的方向张望,我猜测他们家的客人就要来了。果然,等我中午放学回去,就看到叶奶奶家门里门外聚集了好多乡邻,叶奶奶正拉着一个白发苍苍洋气manbet雅的老爷子放声大哭。后来听说,这个老爷子就是叶奶奶年轻时的对象,1949年夏天,他来不及通知家人,就乘船去了台湾。未成想,这一去要到四十年后才重回故土。那老爷子住了几天,临行时,只见他默默地从南巷走到北巷,又从北巷走到南巷,再挨家挨户登门告别,然后装了满满一大瓶巷子里的泥土,才乘车离开。

老爷子走后,叶奶奶家照常每天起早做豆腐,她和蒋奶奶依旧每天在井台上用甜糯的毛坦厂腔,聊一会儿家里家外的琐事。只是偶尔,我坐在窗边,会听到在井台上独自忙碌的叶奶奶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