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垫的日常

作者: 唐国琳2019年11月05日短篇散manbet

很早就看见紫杉路新开了一家花店。

一整条街顺次挨着玫瑰玛丽西餐厅、南马酒吧、亲情树茶馆、蜀山火锅店,一路人间烟火排开来,到了这家花店,热气腾腾就此停顿。它的纯黑外墙像个黑洞,与周遭格格不入。外墙镶了金边,偌大的玻璃橱窗安着顶灯,洒下橘色的暖光,白瓷瓶中插着一大片蓬松的孔雀草,灰蓝朦胧一片。

美则美矣,但每一次经过,我都步履匆匆,过门不得入。

初次路过是七月底,匆匆去赶地铁卡点到东站,回星湖参加宿舍小聚。毕业二十多年后,大家约好一起重回校园,离开时二十岁,再回去已是四字头年纪。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叫不到车。我撑的伞保不住裙子,鞋子早已进水,索性趟过满街的雨水赶路。顶风冒雨之中,问自己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回去。要知道,宫大出差在外,周末的每一个时段都是精打细算,环环相扣。八点早市买排骨,十点超市采购日用品,下午洗衣做饭陪打篮球,晚上看书写字清扫鸟笼。钟点的空格都排得满满当当,连动车时刻都要拿捏好。既要来得及买好菜,避免下一周缺东少西无奈喊外卖;又要及时抵达,不影响中午的碰头聚餐。正在风雨中狼狈时,看到这家花店,暖暖亮着灯,透过雨雾如静物画般从容笃定。

再次经过是八月初,也是赶动车回去看望父母。年近八旬的老母亲在公园散步时,不小心摔了跤,折了手。老人年事已高,再谨慎提防,也避不开大病小痛。我平时不在身边,全靠父母自己料理,多亏住在附近的姐姐一家时刻关照。只有趁着周末,匆忙回家看看,真的只能刷刷筷子洗洗碗,帮不上太多忙。快马加鞭经过花店时,瞥了一眼店名,很简单的数字“13:99”。名字不俗,有什么含义么,一定要抽时间问个明白。

没想到真正得空走进去,已是深秋。当时顺道去紫杉路办事,拎着水果蔬菜,经过花店时,我还有点犹豫。时间是不赶的,但双手东西太满,不方便精挑细选。但是下一次也说不准还是肩挑手扛的形象,转念一想,果断拐进门来。

进来才知道,不是普通的玫瑰康乃馨,全是我不认识的花卉。店主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热情地介绍每种花的名字:澳梅、刺芹、冬青、红浆果,光听名字就觉得调性十足。“为什么取作13:99?”我以为有个典故。小姑娘笑了:“就是一生久久呀。”答案出人意料的简单。

就在琳琅满目间,看到角落里的针垫。

它不像花,也不是果。橙红色的细长的花蕊一根一根向上拢起,像若干针刺一样,扎在墨绿色的椭圆果核上。这个名字很贴切,的确像细针扎在垫子上。 “针垫来自非洲。”小姑娘如数家珍。非洲的沙漠里也能开出这么有意思的花?我觉得好奇,选了它,夹在一大堆日杂中带回家。

这样的花,谈不上盛放,也就无所谓凋零。幸好在四十多岁才认识它,可以接受它的特别。单看每一条孱弱细丝,没有花瓣应有的娇柔妩媚,但合在一起,像合拢的伞骨,居然也会开出一种姿态。很符合人到中年的写照,单看每一天都平淡无奇、周而复始,但累积起来,也是一种迹简意淡。

连着两天,给不同的朋友同事饯行,他们为了照顾老人或孩子,暂别江湖,选择回归家庭。不知道后来会遇到什么,先解决眼前即可。下定决心很难,不过真的下了决心以后也不怕,对生活倔强一点,它会释放更多柔软的善意。

每个中年人都上有老下有小,谁都不敢对日子摆谱,谁都要理顺缠绕自己的一团乱麻。但是现实的沙漠,并不能完全阻止你开出一朵含苞欲放美如骨架的花。

中年的考题,对谁都没有偏袒,如何作答,各有各的造化。

七月底回到星湖,同伴们沿着当年上课的路径,故地重游,交谈甚欢。但到了晚上,饮酒欢歌、深夜卧谈并没有按期待的剧本出现,“到点就睡”已成为大家默认的温良中年必需品。原来考虑到聚会可能晚睡晚起,我特意预订了下午的车次。现在凭空多了一个上午的自由,顺其自然,一个人趟在沙发上,一行一行展卷读《奥德赛》,偷来一段悠闲自在。

八月初回家探病,也没有以为的沉重。母亲吊着绷带,坚持和我们一起去吃火锅,更像是归乡团聚。想想也是,反正都疼,不如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老人们一直用朴素的乐观,让我们辨析生活中的重难点。都在全力以赴,都是全情投入。

中年人的那些琐碎牵绊,那些麻烦困难,其实都会迎刃而解,只是不同阶段的时间重点分配不同,每个人的答案排序略有差异。年轻时是爱人朋友,中年时是父母孩子。好在他们都在,好在我们明白,尽心即可,强求不来。

披星戴月回到家,惦记给花浇水。只有针垫不用担心。它是可以开在沙漠的花朵。其实,它还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作“烟花菊”,的确像一朵星空下刚刚绽放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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