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里的尖叫

湖南的龙山有个飞水岩，顾名思义，该有水从岩上飞落，不说“飞流直下三千尺”，也该是瀑布垂帘，必定壮观。

但我并没看到这一景致。水还是有，也是从龙山的山间跌宕而下，也飞珠溅玉，沿着山峡冲刷奔涌，一路的岩石，一级级一层层，也就让水飞出了各种风格，还飞出了各种音响，或缓缓地静静地流淌，或急急地欢欢地奔跑，或在阻挡中嘶鸣飞越，或在跌落中呼啸壮烈，或漾出浅浅秋波，或跳跃锦绣浪花……

也许深山溪涧的奔流就是一种刺激的奔流，这就成全了寻找刺激者的一处漂流佳境。

在我眼里，这不是“漂”而是一种“冲锋”，一种飞翔！一种从上而下的俯冲！所以我不敢，因为我曾经走过这段溪流，感到此中风险重重，才不敢上那橡皮舟。

但又喜欢那水，喜欢那长长的有音乐的峡谷，喜欢那自在洒脱的奔流，喜欢看那柔和之水，是如何斩关夺隘，流出来广阔的蓝色风光……所以，当朋友们快乐地上了橡皮舟后，我便也沿着那溪谷，往山口走。

真的有点为他们担惊受怕，好像是要一路陪伴他们，而他们笑我不知道享受。漂流的业主也说，绝对的有惊无险！

我却仍然不敢历险，宁愿一路往下走，就约了和我一样心境的人，沿着峡谷去寻小径。

准备漂的人们都很兴奋，橡皮舟相拥在停泊口的水面，水仗就打开了，也叫“预热”吧，等一下都要彻底“失（湿）身”了。我们挥挥手往前走去，算是给他们探路的。

就见一处处高落差的岩流汹涌起来、咆哮起来，我心里就发毛，那橡皮舟到得此处能安全通过吗？不由停下脚步来，等着漂来的“英雄”。这时候我已经把他们看成英雄了，我要看英雄们在涛尖和浪谷里的“本色”！刚想着，那快乐的欢呼声就先漂过来了，就见那黄红色相间的橡皮舟载着穿黄色救生衣的勇士们悠悠然漂过来了。越往前漂，我心里的绳子就越往后拽，到得这跌落处，那快乐的欢呼一瞬间变成“啊啊”、“哇哇”、“噢噢”的尖叫与怪叫，刺激的、恐惧的、兴奋的还有喊爹喊娘的……此起彼伏，盖过了峡谷里的涛喧！大多当然是紧闭了双眼，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橡皮舟上的环扣，双脚下死力地抵住了舟头。水，无疑是扑上了全身，舟，自然是跌进了浪底，但瞬间就腾上了波峰，左右一冲一拐，惊涛之间又豪情四溢地向前漂去。

前边依然是一跌又一跌，依然是一波又一波的尖叫！

我始而紧张，为他们捏着一把汗，心往嗓眼里跳，看他们一个个冲过去了又冲过去了，一个个惊惧了又快乐了，那女人们紧闭的双眼睁开了又看到蓝天白云了，我就开心大笑了！

他们在漂，我们在走，走着走着要往上攀爬才有路了。到得高处，透过树枝、藤蔓，看那峡、那溪、那舟、那人，视线往前往后就宽阔了，就看出了一幅漂流的全景图——长长的飞流直下的峡谷里，被“冲锋舟”和冲锋者装点得格外绚丽，格外深远，格外气势；有平湖荡舟，有清流穿行，有飞流直下，有巅峰跌谷，有冲波击浪，当然更有各种呼叫声伴着飞涛声从峡谷里直冲云天。在这高处听这峡谷里的尖叫，分明就是这大山嘹亮的音响，是大山这心脏里的激情。水流声、漂流声、快乐和惊恐的尖叫声一组合，让这山间重重叠叠、疏疏密密的青枝绿叶迷离了，浪漫了，惊悚了，神奇了，抖擞了。征鼓擂，旌旗奋，战犹酣，如诗如画，如歌如醉！

我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峡谷高地上的小径，往下走时心情有点黯然，到了漂流的终点，看他们一个个水淋淋又是很灿烂地弃舟登岸时，更有失落和茫然。我觉得自己太懦弱，那峡谷里的尖叫，也许有恐怖有绝望，那峡谷里的波涛也许风险无常，但毕竟是一种经历，走过来了，就体验了，就胜利了，心里，就有了一路的风光……